央视《朗读者》推荐,解锁时空中的谜团,人类探索宇宙的高光时刻

2023-3-28 21:50| 发布者: h2f750iy2y| 查看: 163| 评论: 0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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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在我来讲一讲另外一段更加奇异的遭遇……

福克斯在行走,我跟着他,汗水、裤腿、鞋后跟、沙土,我们费力行走,费力行走,泥土、车辙、泥块,玻璃球似的石子闪闪发光,光亮,发出轰轰声响的酷热,颤抖的热浪,一切都晒得发黑,茅屋、篱笆、田野、森林,这条道路,这段地界,从哪儿来,怎么来的,可以说出很多的话;说实话,我父亲和我母亲、整个一家人把我弄得疲惫不堪,我想要至少准备参加一门功课的考试,也想争取一点变化,躲开他们,到远远的地方去。我要去扎科帕内,路过克鲁普夫奇,考虑找一个管吃住的廉价旅社,于是遇到了福克斯,金色头发已经褪色,眼睛凸出,目光透出冷漠,但是他显得高兴,我也显得高兴,你好吗,在这儿干什么呀,正在找房子啊,我也是啊,我这儿有一个地址——他说——一个小地方,便宜,因为偏僻,又远,差不多到了乡下。我们往前走,裤腿,沙土里的鞋后跟,道路,炎热,我瞧着下面,地面和沙土,发亮的石子,一步、两步,一步、两步,裤腿,鞋后跟,汗水,因为乘夜间的火车,困得眼皮沉重,除了疲累的步伐,一无所有。他站住了。

“歇一会儿吧?”

“还远吗?”

“不远了。”

我看了看四周,看见了在之前根本不想看见的、早已经见过多次的一切:松树和篱笆,枞树和小屋,杂草和草地,沟渠、小径和白菜地,田野和烟囱……微风……一切都在阳光下闪烁,但是都发黑,树木的黑色,土地的黑灰色,植物的土绿色,一切差不多都是黑色的。传来狗吠的声音。福克斯钻进灌木丛。

“这儿凉快点。”

“走,去吧。”

“等一下。我得蹲一会儿。”

他走到灌木丛深处,那儿展现出来凹穴和空地,上面有枞树树枝和树冠交叉形成的阴影遮盖,我放眼观望交错的枝叶,太阳的光斑,草木遮阴的坑洞,弯曲的草丛,曲线,斜坡,圆形的林中空地,还有鬼才知道的那些有黑点的空旷地方,看上去不断变化、隐退,先是静静地膨胀,没有人知道,等一会儿它又胀大、挪动一切……我迷失了方向,全身淌汗,感觉到了脚下光光的黑色地面。那儿,在树枝之间卡住了一个什么东西——卡住了一个细小的陌生东西,但是模糊不清……我的同伴也在细细观看。

“一只麻雀。”

“嗯。”

是一只麻雀。麻雀吊在一根电线上。麻雀小脑袋歪着,小嘴张着,吊在一根细电线末端,电线勾在一根树枝子上。

值得注意。被吊死的鸟儿。这种怪异做法在这儿发出很大的声音,指出这是一只伸进树林枝杈的手干的——但是,这个人是谁呢?

是谁把鸟儿吊死在这儿的,为什么,可能出自什么原因?……我真的开始胡思乱想起来,在一大堆繁茂的枝丫中,有一百万种组合:摇摇晃晃的火车车厢,充满火车轰隆声响的黑夜,缺少睡眠、空气、阳光,和这个福克斯一起奔波,还有雅霞,还有我妈,一封信引起的纠纷,我“冷落”我父亲,还有罗曼,而且也有福克斯在办公室里和老板的纠纷(他告诉我的),地上的车辙、泥土、鞋后跟、裤腿、石子儿、树叶子,这一切都一股脑地突然堆放在这只麻雀前面来,呼啦啦地下跪,而它,这只鸟儿,倒像称王……在这么个死角里称王。

“是谁把它吊死的呢?”

“一个孩子。”

“不是。太高了。”

“走吧。”

但是他不动。麻雀吊在那儿。地面光秃秃的,但是有的地方有稀稀落落短小的草蔓延过来,散落了各种杂物,一块弯铁皮,一根棍子,另一根棍子,撕烂的纸板箱,一根小棍子,还有一只甲虫,一只蚂蚁,一只叫不上名字的虫子,一块木片,等等,一直蔓延到灌木丛根部的茅草——他都细细看了一遍,跟我一样。但是,他还是站着,观看,那麻雀吊在那儿,我站着,观看。“走吧。”“走吧。”但是,我俩都不迈步,也许是因为,我妈在这儿站的时间太长了,已经错过了走开的恰当时刻……而现在越发变得沉重,更加不灵活……我俩和这只麻雀,被吊在灌木丛之中……于是我头脑中滋生出某种失衡感,或者束手无策感,觉得我们无所适从……我觉得困倦……

“喂,我说,走吧!”我说完,两个人才迈步……把这只麻雀留在这灌木丛中。

我们继续在路上行走,头上的太阳热烘烘地烤着,令人焦躁,刚走了十来步就感到疲惫,我又问“还有多远”,福克斯用手指头指着篱笆上的牌子:“他们也有房间出租。”我瞧了一眼。一个小花园。花园里有座房子,在树篱后面,没有装饰,没有阳台,枯燥而寒酸,价格低廉,有突出的狭小露台,木制的,扎科帕内式样,有两排窗户,第一层和第二层各五个,小花园里有几棵矮小的树木,花池里有几株雏菊,都是半枯萎的,两条弯曲的小径。但是他认为,得先看看有什么问题没有,有时候在这样的地方饭食还是不错的,味美而价廉。我也准备进去看看,虽然我路过了好几个这样的告示牌,但是没有注意——而且我已经浑身冒汗。赤日炎炎啊。他推开门,我们顺着曲折小径走了进去,走近反光的窗玻璃。他按了按铃,我们在露台上等了片刻,房门开了,一个已经不年轻的妇女出来,大约四十岁,像是女仆,胸部高,有点发胖。

“我们想看看房间。”

“请稍等,我去问问太太。”

我们在站台上等着,我脑袋里依旧有火车的轰鸣、旅途场景、前一天的事情、人群、炎热、杂音。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喧嚣声。引起我注意的是这个体面的、眼睛明亮的女仆脸上歪斜得奇怪的一张嘴:她嘴的一端好像受过创伤,所以拉长了,拉长了一丁点,一毫米,使得上唇上翻,歪斜,或者滑动,像爬行动物那样,这向侧面歪斜滑动的状貌,又因为像爬行动物,像青蛙般的阴冷,令人退避,但是她又令我躁动,像一条昏暗的走廊似的,导致罪恶——滑溜的性罪恶。她的声音让我感到奇怪——因为不知道这样一张嘴会发出什么声音来,可是她刚才答话了,跟年龄稍大的微胖女仆没什么区别。我立刻听见她在室内的声音:“姑姑,有两位先生来看房!”

这位姑姑很快出现,短腿,像擀面棍儿似的,胖得圆滚滚的。我们和她谈了几句话,是的,有一间供两个人住的房间,包餐。请二位看看吧。一股研磨的咖啡气味飘来,一个很小的壁龛,木制楼梯,是呀,为了读书学习啊,这儿很安静……上面又有一个楼道和几个门,房子窄小。她打开了楼道最后一个门,我一眼就看清楚了,像一切准备出租的房间一样,昏暗,窗帘下垂,有两张床,一个衣柜,有衣裳架,大托盘上有一个水罐,床头都有一盏小灯,没有灯泡,有一面镜子,镜框肮脏且丑陋。窗帘外面的一点阳光落在地板上,飘来外面常春藤的一点气息和牛虻的嗡嗡声。只不过……真是想也想不到的事:有一张床被占用,有人睡在上面,一个女人,甚至让人觉得,她睡觉的方式似乎不妥,虽然我又不知道到底哪点不妥——是床没铺床单,只有床垫吗,还是因为她的腿有一部分放在床的粗铁丝网床面上(床垫稍微移动了一点),而腿和金属网接触,在这炎热、充满嗡嗡声和折磨人的夏天里,真是令人惊奇啊。她正在睡觉吗?一瞧见我们,她就坐了起来,整理头发。

“莱娜,小金金,你干什么呢?真是的!先生们,这是我女儿。”

她点头回敬我们的鞠躬行礼,站了起来,轻轻地走出了屋门——这顺服安静的姿态镇住了我的胡思乱想。

又给我们看了旁边一间同样的屋子,但是稍微便宜点,因为和卫生间不直接相通。福克斯坐在床上,银行主任夫人坐在一把小椅子上,结果是我们租下了这间便宜点的房间,包餐,主任夫人说:“请两位先生看看吧。”

早餐和午餐我们在自己的房间里用,晚餐则是下楼和他们一家人一起用。

“请二位搬行李吧,这儿的事由我和卡塔霞办理。”

我们去取行李。

我们搬来了行李。

我们打开行李,福克斯还说,租得成功,不贵,另外那一间,肯定贵得多……而且还远一点……吃的会不错的,你能看出来!我越来越讨厌他那张鱼一样的脸……睡觉……睡觉吧……我走到窗口,向外观望,那穷酸的小园子热气蒸腾,再远处是篱笆和道路,道路灯后面有两棵云杉,大树标示出那只麻雀被吊死所在的灌木丛。我倒在床上,打了两个滚儿,就睡着了,嘴唇歪斜着,嘴唇因为更突出,所以不太是嘴唇了……可是不能再睡了,被叫醒了,这个女仆站在旁边。是早晨了吧,可是还黑着呢,是晚上了。不是早晨。她叫醒了我:“先生和太太请您下楼晚餐。”我起来了。福克斯正在穿鞋。晚餐。餐厅小得像个笼子,有个柜子,配有镜子;摆了酸牛奶,胡萝卜,外加沃伊迪斯先生滔滔不绝的话,这是一位退休的银行主任,戒指上有标记,袖口有金纽扣。

“您瞧,尊贵的先生,我现在是听夫人的安排和指挥,做琐碎的细事儿,修水龙头、收音机什么的……胡萝卜上多涂一点奶油,奶油是上等的……”

“谢谢。”

“太热了,要下大雨了,我可以凭最伟大的圣人发誓,预祝我和最高贵的客人平安。”

“爸你听见森林后面打雷的声音吗?(这是莱娜,我还没有看清楚她的相貌,实际上什么也没细看呢,不过,这位前主任或者前经理说话总是用词讲究)。请再吃一点点的酸奶吧,我夫人是酸奶奶冻专家,顶顶一流的,请问,顶顶一流的原因在哪儿呢,尊贵的客人?就在大瓮子里嘛!牛奶发酵的高质量直接取决于盛奶的瓮子。”“莱昂,你懂什么呀!”(他夫人插话了)“我现在是桥牌专家,先生们,过去的银行家,现在的桥牌专家,有夫人的特批,下午打牌,到了礼拜日,就是晚上打牌!哟,您二位还考虑读书呢,正好,这儿没有人打搅,安静,智慧像在煮水果汤里一样自由活动……”莱昂先生长了一个圆圆的小鬼脑袋,秃顶在桌子上面晃动,因为夹鼻眼镜可笑的闪光,秃顶显得更秃了,莱娜坐在他旁边,像一片湖水;礼貌周全的夫人滚圆地坐在那儿,时不时站起来关照晚餐,尽主妇之仪,在做贡献,我还没有注意到这一点;福克斯说了句什么话糊里糊涂的,却又冷漠,我吃了几个饺子,还是觉得困倦,他们在说,灰尘太大,季节刚刚开始,我问,夜间是不是凉快一点;大家吃完了饺子,煮水果端上来了,吃完水果糖水,卡塔霞把一个烟灰缸放在莱娜面前,烟缸上面盖了一层铁丝网,好像是(床上)床面那个粗铁丝网的复制品——极轻巧的复制品;我走进那间屋子的时候,一条腿、一只脚、一个小腿肚,都靠在那粗铁丝网上,等等。卡塔霞向前滑动的嘴唇靠近莱娜的小嘴。

我寻思着,离开了华沙的那个环境,现在又落到这儿来,开始……思忖了一会儿,但是卡塔霞走了,莱娜把烟灰缸推到桌子中间——我抽了根烟——打开收音机——沃伊迪斯手指头敲着桌面,哼起一支小曲,滴——里——里,立即又中断了——手指头又弹琴,又哼,又中断。这儿太挤了。房间太小。莱娜闭上了嘴,又张开,很羞怯……告一段落吧,明天见。我们上楼了。

我们解衣,准备就寝,福克斯手里拿着衬衫,又开始抱怨他的上司德罗兹多夫斯基,越说气越大,脸色发红。他说,这个德罗兹多夫斯基,起初跟他相处得不错,可是后来关系恶化,不知道为什么,我开始招他讨厌,你想想,兄弟,惹他讨厌,我动一动手指头,他都厌烦,你听明白没有啊,惹上司厌烦,一天七个小时,他容忍不了我,显然,他努力不看我一眼,一天七个小时,要是偶然看了我一眼,他两只眼睛也立刻转过去,好像被烫着了,一天七个小时!我自己也不明白——他说,一面看着他那一双鞋——有时候我不由得想要下跪,呼叫:德罗兹多夫斯基先生,请原谅,请原谅!可是,原谅什么呢?因为他也不是恶意的,我的确让他厌烦,我的同事都劝告我,让我低声下气,尽量不出现在他的视野里,但是——他瞧着我,目光冷淡而忧郁——可是我怎么站着,往哪儿站,他才看不见呢,在那么一间房子里,一天七小时在一起,我咳嗽一声,抬手动脚,他都受不了。是不是我身上有什么气味呀?……遭受排斥的福克斯这些怨言怨气和我被迫离开华沙一事联系了起来,离开得不情愿,牢骚满腹,他和我两个人,被抛弃……恨恨的……在这个租来的房间,生疏的房间,偶然发现凑合着住的房间里,我们解衣就寝,因为被驱赶,被抛弃。我们又谈到沃伊迪斯这家人,说有家庭的气氛,我睡着了。我醒了。深夜。黑暗。用床单蒙着头,过了几分钟,我觉得回到了这个有衣柜、小桌和水罐的房间,我辨别清楚自己对于窗户和房门的方位,这是全靠坚持,全靠寂静中大脑的努力。我长时间犹疑,该怎么办,睡觉呢,还是不睡觉……我不想睡觉,也不想起床,所以琢磨着,起来、睡觉、躺着,最后伸出一只脚,从床上坐起来,有窗帘的窗户显出白色,于是我赤脚走近,轻轻拉开窗帘:那边,小花园后面,篱笆后面,道路后面,就是在搅乱的树枝中间吊死麻雀的地方,那地方下面是黑土,黑土上有硬纸板、铁片和散乱的板条,那儿的水杉树冠沐浴在深夜的星光之中。我拉上窗帘,但是没有走开,因为忽然想到,也许福克斯正在偷偷地瞧着我呢。

的确,听不见他呼吸的声音……如果他没睡觉,他一定看见我张望窗外……如果不是在夜里,不是那只鸟儿,这也没有什么怪异的:夜里的一只鸟儿,鸟儿和黑夜。因为我透过窗户张望,必定跟那只鸟儿有关系……我不由得感到难堪……可是,寂静延续的时间过长,寂静完全变成了某种确信,我确信他不在,这房间里没有他,他的床上没有人。我拉开窗帘,在众星的微明中看得清楚,福克斯不在。他到哪儿去了?

去洗澡间了?没有,那儿传出来的水声是单一的。所以,情况如果是这样……那就是,也许他去看那只麻雀去了?不知道我怎么想到这儿来了,但是立即觉得这不一定是不可能的,他可能去了,那只麻雀引起了他的兴趣,他要从中寻找某种解释,那个冷冰冰的胡萝卜样式的瓷杯正适用于这样的调查,那个瓷杯倒挺像他……要思考一番,设想一番,是谁把麻雀吊死的,为什么吊死……还有,既然他挑选了这儿的房子,这也可能跟这只麻雀有关(这个念头有点牵强,但却是附加性的,有理由潜伏在背景中),够了,反正他是醒了,或者根本就没睡,好奇心让他起来,走出去,也许是为了调查某个细节,在夜间观察周围环境?……做侦探游戏?我越来越倾向于相信这一点。说到底,这对我没有什么损害,但是住在沃伊迪斯一家人这儿,我更愿意不要一开始就在夜里出这样的怪事;其次,让我有点恼怒的是,这只麻雀又出现了,来打搅我们,对我们显露身手,趾高气扬,显得不可一世——而如果这个白痴真的去见它,这个麻雀倒会变成一个接受采访的人士了!我冷笑一下。但是现在怎么办呢?我不知道该怎么办,却又不愿意回到床上去,于是我穿上长裤,拉开房门,往楼道里探头张望。空荡荡的,比较凉快,左面的黑暗在楼梯处减少了些,那儿有个小窗口,我细听,什么也没有……我走进楼道,感到不喜欢他不久前静悄悄地走出去,现在我又静悄悄地出去……总之,这两次走出去都显得不那么光明正大……我离开房间之后,便开始在脑子里重建这座房子的平面图,各个房间的配置,墙壁、壁龛、过道,甚至家具的布局,还有人……都很生疏,都还几乎不认识呢。

可是,在深夜,我身处一座陌生房屋的楼道,只穿了裤子和衬衫——这透出一股情色感,可能向着她滑过去,就像她的嘴唇是滑溜溜的线条——卡塔霞的嘴唇……她在哪儿睡觉呢?睡了没有啊?我刚问自己这个问题,立即就站到楼道里,开始向她走去,赤脚,只穿着衬衫和裤子,她那像蝌蚪那么小、向上翻的上嘴唇,滑溜溜的,像爬行动物的嘴唇,跟我在华沙受到的冷冰冰的、不愉快的排斥和冷落联系在一起;这个感受冷冷地驱使我去满足她粗野的性欲,她在这儿的什么地方,在这座已经入睡的房子里……我向前迈了几步,走到楼梯处,透过走廊里这唯一的窗户远眺;这个窗口对着房子的另一个方向,跟道路和那只麻雀正相反,有一片大空场,有围墙,群星明亮,可以看到同样的小花园,弯弯曲曲的小径和低矮的树木,花园向远处扩展,成了空地,堆着砖瓦,还有一个小亭子……左边,靠近住宅,有一间耳房,大概是厨房、洗衣房,也许卡塔霞正在那儿咂着嘴儿翻身睡觉呢……

天上布满繁星,却没有月亮——十分少见——在这群星中间,显现出一个个的星座,有的我是知道的,北斗七星、大熊星座,但是,我不太辨别得出来的那些星座,也潜伏在那里,主要是星星搭配,我尝试划出线来,连接成希腊神话人物的形体……这样的破解、构图,突然令我感到疲倦,我转向远望小花园,但是众多的物品也让我厌倦,例如烟囱、水管、拐弯的水沟、墙壁的木板、小树或构成组合的更复杂的事物,例如小径的弯曲和消逝、阴影的节奏……我不情愿地,但还是开始在这儿寻找形体、图案,已经不愿意这么做,因为我感到无聊,没有耐心,要发火了,但是终于明白了,这些东西里面有什么因素吸引了我,我知道,吸引我的就是“后面”、“再后面”,就是说,一个器物在另外一个器物的“后面”,水管在烟囱后面,墙壁在厨房角落后面,就像……就像……就像……晚餐的时候卡塔霞在莱娜面前俯身把带有铁丝网的烟灰缸推过来,放低歪斜的嘴唇,接近……卡塔霞的嘴唇在莱娜的小嘴后面……我比以往更加感到惊奇,我一般总是倾向于夸张,而且,这北斗七星,等等,给我带来了某种费脑筋的折磨人的东西,我想道:“什么,两张嘴,前后在一起?”让我特别感到惊奇的是,这两张嘴,一个和另一个,现在,在想象中,在回忆中,比在餐桌上彼此更接近,我甚至摇了一下脑袋,为的是清醒一点,可是,莱娜的嘴唇和卡塔霞的嘴唇的结合却因此更显得清晰了,我冷笑了一下,因为卡塔霞被激起淫荡的事,她轻易滑进肉欲的事,跟莱娜少女清纯的双唇开合毫无共同之处,只不过其一与“其二有相应的关系”而已,——就像在地图上一个城市对应于另一个城市的位置——无论怎么说,地图的念头进了我的脑子,星空图,或者城市普通地图,等等。这儿说的“结合”实际上不是结合,只不过是对照着第二张嘴考察第一张罢了,例如,从距离、方向、位置的意义上看待……仅此而已……而事实上,我在估算卡塔霞的嘴现在肯定位于厨房附近(她在那儿睡觉),我就考虑,在哪里,在距离她的嘴多远的地方,可以找到莱娜的小嘴。所以,在这个走廊里,我冷静中的情欲推动我奔向卡塔霞,因为莱娜半路杀出而遭到错位。

伴随着这个心思的,是越来越多的走神。这也不足为奇,过度地关注某一件事的时候都会引起走神,因为这件事掩蔽了其他的事,比如我们低能者看地图上一个地点的时候,其他的地点就都一一退隐下去了。我紧盯着小花园、天空、那两张嘴“后面”的二元性的时候,我就知道,就知道,有什么事情退隐了……重要的是……福克斯!他在哪儿藏着呢?是不是“玩侦探游戏”呢?但愿他别惹出大麻烦来!真后悔跟这个像条鱼似的福克斯住在一起,一点也不了解他……但是,眼前是这个小花园,小树、小路,都延展进入一片空地,那儿堆着砖瓦,一直到墙边,那堵墙白得出奇,但是,这一次,这一切都显得就是我看不见的东西的可见的记号——这就是房子的另一面,那儿也有一个小花园,还有篱笆、道路,后面是丛林……我感觉到星光的寒气和被吊死的麻雀造成的惊骇混合在一起。福克斯是不是去了麻雀那个地点了?

麻雀!麻雀!实际上,福克斯也好,麻雀也好,都没有引起我什么兴趣,还是那张嘴,很简单,是更令人感兴趣的……我在走神的时候想到……所以我抛弃了麻雀,把心思集中在那张嘴上,于是构想出一场累人的网球比赛,因为麻雀把我送到那张嘴前面,那张嘴又把我送到麻雀那里,我在麻雀和这张嘴之间摇摆,二者彼此隐蔽,我刚一到达那张嘴那儿,很急切地,就好像把它遗失了,我已经知道,在房子这一侧面的后面,还有另一侧,那张嘴的后面是一只被吊死的麻雀,孤孤单单的……最令人烦闷的是,这只麻雀不能和这张嘴放置在一张地图上,因为这只麻雀完全是在外面,属于另一个领域,而且是偶然的,甚至荒诞不经的,那为什么还要出现,没有这个权利嘛!咳,咳,就是没有权利!真的没有权利吗?越是说不出道理,它就纠缠得越厉害,越甩不掉——因为没有权利,它对我的搅扰就越加蛮横!

我又在走廊里,在麻雀和这张嘴之间逗留片刻。我回到了房间,躺下,睡着了,比预想得要快得多。

第二天早晨,我们都拿出书本,开始用功——我没有问他夜里去干什么了——也不愿意提起自己在走廊里的见闻,我好像是一个屈服于某种夸张的人,现在觉得难堪,是的,不舒适,但是福克斯的表情也很冷漠,懒洋洋地开始计算,那些计算很费精神,都写在纸条上,甚至还用了对数表,目的是制造轮盘赌的新方法,这个方法,他一点也不怀疑,实际上是欺诈、胡说八道,但是他还是拿出全部的精力来对待,因为他没有什么可做的,没有好一点的事可干,处境无可救药,两个星期以后假期结束,等着他的是德罗兹多夫斯基的办公室,这位上司又得作出超人的努力,连一眼也不看他,这也真是没办法的事,因为虽然他尽心竭力,完成任务,但是德罗兹多夫斯基依然不能容忍……他连着打哈欠,眼睛眯成一条缝,连抱怨的劲头都没了,这是他的原样,冷漠,最多就是提及我和家里的麻烦事,招我心烦,说什么你看,谁都有麻烦,他们也揪住你不放,真是的,我告诉你,太可怕了,都是欺诈!

下午,我们乘公共汽车去了克鲁普夫奇,买了点东西。快到晚餐时间了,我等着晚餐,等得急切,因为从昨天晚上起,就想要看见莱娜和卡塔霞,卡塔霞和莱娜。暂时,我还是控制住了全部这些念头,要再看一次,日后再考虑。

但是,安排全被打乱了,真是没想到。

她是有夫之妇!我们进餐的时候,她丈夫来了,把大鼻子伸到盘子上面,我虽然厌烦,还是好奇地瞧了瞧她这个性伴侣。一片混乱——倒不是因为我嫉恨,而是她变成了另一个人,这个男人把她完全变了;这个男人我看着不顺眼,却钻进了她那张小嘴包含的最大秘密之中;可以看出来,他和她是新婚,他的手盖住她的手,他直盯着她的眼睛看。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呢?高大,身材不错,有点发胖,十分聪明,是建筑师,受雇建造一家旅馆。他说话不多,时不时取水萝卜吃——可是他会怎么样呢?怎么样?他俩彼此会怎么样呢,就他们俩的时候,他对她怎么样?她对他又怎么样?……哼!在我们感兴趣的一个女人旁边,看见一个男人,就是令人扫兴……更扫兴的是,这个完全生疏的男人,变成了我们——被迫的——好奇心的对象,我们必须猜测他最隐蔽的爱好和癖好……尽管厌恶,我们也得通过这个女人来认识他。我不知道希望看到什么:她本来十分诱人,却因为他而变得望而生厌呢,还是因为她选择的这个男人而变得令人着迷——两种结果,每种都令人失望!

他们彼此相爱吗?是热烈的爱情吗?理性的爱情?浪漫的爱情?顺利的爱情?磕磕绊绊的爱情?还是根本就没有爱?在这儿,在餐桌上,当着一家人的面,这是年轻夫妇随意的柔情,是不容易看到的,只能偶尔地偷看才能捕捉到,得使用“打边鼓”法子,不能越过分界线……我不太能够盯着他的脸观看,我的探询虽然急切,却也可恶,必须局限于他的手,这只手放在桌子上,靠近她的手;我看见了这只手,手很大,整洁,手指不难看,指甲剪得很短,我盯着看,越来越感到气愤,因为我必须探索这只手的性爱机遇(我好像变成了莱娜)。什么也没有看出来。是的,这只手很体面,可是,外表有什么意义呢,一切都取决于感觉(我想),触摸事物的感觉,我完全可以想象他俩之间的触摸是体面的,或者不体面,或者放纵,粗野、疯狂,或者就是一般房事的——什么也不知道,不知道,不知道,因为形状好的手为什么就不能够用奇怪的甚至跨越的方式触摸,哪儿有这样的规定?但是,很难想象,一只健康的、体面的手竟会做出这样过分的动作。的确是这样,但是可以想象,这样的事“到底”是发生了,于是,“到底”这个词儿增加了又一层的放荡。如果对于这只手我都不能吃准,那还谈什么人格,人格都是在更远的层次上的,在我几乎没有胆量用目光打探一下的地方?我知道,他的一根手指用一个几乎看不出来的隐蔽动作勾住她的一根手指,这就足以让他们的品格无限地放纵,虽然他,路德维克,还有板有眼地说,他带来了照片,拍得都很成功,晚餐后给大家看看……

“有一个滑稽的现象。”福克斯说完他的故事,讲到我们在灌木丛中发现了一只麻雀,“被吊死的麻雀!吊死一只麻雀!就像用两个蘑菇给白菜汤调味,太多了!”

“两个蘑菇太多了,当然太多了!”莱昂先生欣然同意,“两个蘑菇,请想一想啊,真是施虐狂啊!”

“恶棍行为。”库尔卡夫人言简意赅下结论说,同时扯下他袖口上掉下来的一根线,他表示欣然同意:“恶棍行为。”库尔卡回答:“说什么话你都反对!”“没有啊,小胖,我说的是,恶棍行为!”

“我说的是恶棍行为!”她高声道,好像他说的不是这句话。

“就是啊,恶棍行为,我说的,恶棍行为……”

“说了什么话你自己都不知道!”

她整理一下他上衣兜里露出的手帕一角。

卡塔霞从食品储藏室出来收拾盘子,她那向上翻的嘴唇滑溜而突兀,显得要靠近我越过桌面伸出的嘴似的——我一直迫切等待这个时刻,而同时又控制住自己,不予理睬,不至于造成什么影响或干涉……让试验得到客观的评价。嘴立即开始和嘴“建立关系”……我看见,丈夫同时对她说了句什么话,于是莱昂先生插嘴,卡塔霞在周围团团转,但是嘴一直和嘴发展关系,好像星星对星星,而这嘴的星座在确认我这夜间的冒险行动——实际上我已经不想再干了……但是,嘴儿对嘴儿,这片向外滑动上翻的丑陋嘴唇,对着那柔软而清纯嘴儿的开合……似乎好像有一点什么共同之处呢!我陷入某种颤抖和惊异:毫无共同之处的嘴,却具有某种共同之处,这个事实令我十分惊奇,把我推进某种恍惚的状态——而且这一切和黑夜混淆在一起,好像坠落在昨天的一切之中,朦朦胧胧。

路德维克用餐巾纸擦嘴,把纸又放在旁边,很得体(看样子他像一个十分整齐而清洁的人,只不过这清洁可能是肮脏的……),以他的男低音声音说,大约一个星期以前,他也在路边一棵水杉树上看到一直被吊死的鸡——可是他没有特别注意这件事,几天以后,那只鸡消失了。“真是邪门呀。”福克斯感到惊奇,“吊死的麻雀、吊死的鸡,这是不是世界末日的征兆哇?那只鸡吊得有多高?离公路远不远?”

他这样问,因为德罗兹多夫斯基不能容忍他,因为他恨德罗兹多夫斯基,不知道怎么办……他吃了一个水萝卜。

“恶棍行为。”库尔卡夫人重复说。她整理一下篮子里的面包,那是一个好主妇和善于烹调主妇的姿态。她吹散了面包渣。“恶棍行为!小孩子太多了,都是为所欲为!”

“对啊!”莱昂表示同意。

“谜底就在这儿呢。”福克斯冷冷地说,“麻雀和鸡都是被吊在成年人伸手的高度的位置。”

“什么?如果不是恶棍,还能是谁呢?您以为是什么狂人吗?还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有什么狂人。”

他说着,“滴——里——里”哼起了小调,全神贯注地捏制小面包球,在桌布上排成一排,细致观看。

卡塔霞把罩着铁丝网的烟灰缸推给莱娜。莱娜抖掉烟灰,我脑海里又浮现出她横在床面粗铁丝网上的脚,但恍恍惚惚的,嘴悬在最上方,电线上的鸟儿,鸡和麻雀,她丈夫和她,排水管后面的烟囱,嘴唇后面的嘴唇,嘴儿和嘴儿,小树和小路,树木和道路,太多了,太多了,没有秩序,没有规则,一浪一浪的,恍惚和散乱之中的浩繁。恍恍惚惚。令人厌烦的混乱,角落里架子上有个瓶子,看见了一小块东西,也许是瓶塞,堵在瓶颈上……

……我盯着这个软木塞,留在那儿守着它,直到回去就寝,梦境、睡觉,以后的几天什么事也没有,没有,乱七八糟的活动,胡说、吃饭、上楼下楼,不过,我倒是听说了一些情况,首先,莱娜是外语教师,和路德维克结婚才两个月,去波罗的海旅行,波兰的海尔半岛,现在住在这儿,等他建造好自己的小屋——这都是卡塔霞告诉我的,她手里拿着抹布,擦完一件家具又擦另一件,说话和气又开心,其次(这是库尔卡的话了),“必须再切开一次,再缝上,这是外科医生告诉我的话,医生是莱昂的老朋友,我跟她说了多少次啊,手术费我付,因为您知道,她是我侄女,乡下农民,来自格罗耶茨,但是,不是说我不认穷亲戚,可是她的样子妨碍审美,有损他人的审美感,是啊,有点粗鲁了,这些年来,我跟她说过多次了,因为,您知道,五年前出的事故,公共汽车撞到一棵树上,还好,没出更大的事,我跟她说了多次,卡塔霞,你别懒,不要害怕,见外科大夫去,把手术做了,你这个样子,要把脸整整型,咳,她就是不听,懒呀懒的,又害怕,一天一天地拖延,隔一阵子就说,姑姑,我一定去,可是还是不去,我们也渐渐习惯了,等到有别的人向我们再提起,她那个模样就又变得很显眼,我虽然对审美敏感,但是您能够想到,没完的家务、清理、洗涤,为莱昂做这件事,做那件事,还有莱娜,还有路德维克,从早到晚,一件事跟着一件事,那边还有事等着,有了时间就得干,等路德维克和莱娜搬进小屋,等着吧;莱娜算找到了一个正派人,但是,他如果让她不幸福,我发誓,我也许就要杀人,我会拿起一把刀就动手杀人,但是,感谢上帝,到今天一切还不错,只不过他们一事不做,路德维克也好,莱娜也好,完全跟莱昂一样,莱娜像他爸爸,什么事我都得操心,都得记得,这儿需要热水,要咖啡,床单得洗干净,袜子,打补丁,熨斗,扣子,手绢,夹心面包,餐巾纸,地板打蜡,把什么东西粘好,他们什么都不管,要牛排、凉菜,从清早到半夜,还有房客,您知道怎么回事,不用我说,是啊,他们交房租,租房子,但是也都什么事都得记住,这个人的事,那个人的事,都有钟点管着,一件连着一件……”

……还有许多事情填充时间,吸引注意力,每天晚上的晚餐,像月亮一样必不可少,坐在莱娜对面,瞧着卡塔霞打转儿的嘴儿。莱昂制造小面包球儿,码起来成一条线,十分用心——还从侧面十分认真地观察——考虑一会之后,用一根牙签挑起一个面包球。经过长时间思考,用刀尖拾起一点盐,撒在小面包上,透过眼睛仔细瞧着,还不满意。

“滴——里——里!”

“我的格拉日娜[1]!”他对莱娜说,“怎么不给你的小爹爹扔过一个小小的红红的水萝卜呀,啊?扔呀!”

这句话的意思是请莱娜给他水萝卜。这种调情话很难懂。“你是我的格拉日娜,你爸爸美丽的公主啊!小肥肥,你在那儿干什么呢,没瞧见我渴了吗?”他倒也不是总要“自造文字混说”,但是有时候开始说话时像疯子似的,结束的时候正常,或者相反——他的秃顶脑壳闪闪发亮,下面配一张戴夹鼻眼镜的脸,像一个气球似的在餐桌上方游动——他常常变得十分幽默,连连说笑话,婆婆妈妈,慢悠悠地,“你知道自行车和三轮车,艾萨克骑自行车,那是一辆三轮车,哟呵呵!……”库尔卡给他梳理耳朵附近的头发,或者整理一下领口。于是他进入沉思状态,把桌布边缘的线穗编成小辫,或者把一根牙签插进桌布——倒也不是到处都插,而是在有些小点上,然后思考一段时间,皱起眉毛,再回来继续插。

“滴——里——里。”

这个声音因为福克斯而令我心烦,因为我知道,这等于给德罗兹多夫斯基这个磨房送水,这个磨房从早到晚研磨他、折磨他;过三个星期,他想逃也逃不走,又得返回办公室,让德罗兹多夫斯基凝视这取暖用的炉子,露出殉道者的脸色,因为,福克斯说,他甚至见了我的外套身上都起鸡皮疙瘩,讨厌我,没办法,讨厌我……莱昂的疯狂倒是有点适合福克斯的心情,福克斯以他黄色的、泛白色的、胡萝卜色的目光瞧着他……而这一切都把我更多地推进对我父母的怨恨,令我放弃那儿——在华沙对一切,我坐在那儿,又愤恨、又敌对,不甘心地望着路德维克的两只手,那手跟我毫无关系,令我扫兴,望而生厌,令我探索性爱接触的种种样式……库尔卡又来了,我知道,她充满了行动力,洗衣服、清扫、修补、熨衣服,等等。迷迷糊糊。喧嚣声和风声。我又寻找瓶子里那块软木塞,细看瓶颈和软木塞,也许是为了什么都不想看,因此这个软木塞成了我在汪洋大海上的一条小船,虽然大海传送给我的只是喧嚣,遥远,那喧嚣太平常不过了,太笼统了,所以不一定真正能够听见。实际上什么也没有。几天之内什么事都是点到为止了。

天气依然炎热。折磨人的夏天!就这么一天一天地挨着过,瞧着这个丈夫,他两只手,嘴,福克斯,莱昂,就像一个人在大热天赶路,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……在第四天,或者第五天吧,我目光变得游荡,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了,漫游到了房间的深处,我喝了点茶,抽了根烟,抛弃了软木塞,眼睛盯住墙上的一根钉子,在书架上面,从那根钉子又把目光转移到了衣柜,数板条的数目,已经又累又困,便延伸到了衣柜上方一般难以到达的地方,那儿的糊墙纸都卷了起来,一直到了天花板,雪白的沙漠;但是,单调的白色往远处就发生了变化,在靠近窗口的地方,变成粗糙、发黑的旷野,被湿气污染,成了繁复的地图,有大陆、港湾、岛屿、半岛、酷似月亮上的火上口的奇异同心圆,以及歪斜的、有始无终的线条——有些地方生病,像小脓疱疹,有些地方荒凉、没有被开垦,或者反复无常出现曲线和拐弯,献出濒临灭亡的恐惧,在迷蒙的远方消失。还有小麻子点,不知道怎么来的,大概不是苍蝇留下的,来源无法追究……我盯着看,沉溺其中,也沉溺于自己的散乱思绪,盯着看,盯着看,也没有费什么特别多力气,最后似乎越过了一道什么门槛——一点一点地,我几乎到了“另外一面”——我啜了一口茶——福克斯问道:

“你盯着看什么呢?”

我不想说话,这茶太烫。我回答:

“那一条线,角落里,岛屿后面,好像一个三角……海峡旁边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什么也没有。”

“有什么事?”

“是这样的……”

过了一会儿我才说:

“它让你想到了什么?”

“那个点儿和那条线吗?”他急切地抬起头,我知道他为什么急切,知道这些点和线能够让他忘记德罗兹多夫斯基。“那个?等我告诉你。烧火钩子。”

“就算是烧火钩子吧。”

莱娜加入了谈话,因为我们在玩猜谜,同伴的游戏,不难,也适合她的羞怯。

“什么烧火钩子呀?是一个小箭头嘛!”

福克斯不同意:“什么小箭头?”

有几分钟,大家都注意别的事了,路德维克问莱昂,“爸你想下棋吗?”我因为指甲破裂,对我是个妨碍,报纸掉地下了,窗外的狗汪汪地叫(两只小狗,挺好玩的,夜里解开了绳子,还有一只猫),莱昂说:“下一局吧。”福克斯说:

“那也许是一个箭头。”

“也许是一个箭头,也许不是一个箭头。”我说,我拿起报纸,路德维克站了起来,一辆公共汽车顺着公路开走;库尔卡问:“你打电话了没有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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