聊斋故事：马户夜遇淫女

唐朝武德年间，开封府陈留县有一个名叫马户的书生。马户的祖父马德彪曾经做过成都太守，积攒了不少的家财，所以马家在陈留县颇有名望。但是常言说得好，富贵无三辈，这话一点不假。自从马德彪之后，马家再也没有出过高官，马氏子孙骄奢淫逸、坐吃山空，等到了马户这一辈时，家底已经所剩无几。
如意二年的冬天，马户的老爹马有寿因病离世，马户正式接管家业。虽说当时马家的家境大不如前，但是相比普通人家来说，还算是绰绰有余。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，马户胸怀壮志，希望能够闯出一番作为，重振家族的辉煌。

在当时来说，想要出人头地无非两条路径，要么从政当官，要么经商。但是想要当官的话需要通过科举，马户自幼不爱读书，看到经卷就打瞌睡，所以注定与功名无缘。既然从政道路无望，自己就走经商这条路。倘若自己做成富可敌国的巨商，到时一样可以享受人间极乐。
当时马家尚有百亩良田，粮仓里的屯粮大概有三万石，到了次年，陕北大旱，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，老百姓易子而食，四散逃难。马户听闻之后喜上眉梢，倘若自己将粮食运到陕北，然后高价出售，岂不是能够大赚一笔？
于是，马户从车行雇来二百多辆马车，将这三万石粮食浩浩荡荡运往陕北，准备发一笔国难财。哪知马户的如意算盘打错了，当时北方的旱情十分严重，陕南陕北以及附近四省八县到处都是难民，老百姓为了果腹，连树皮都啃光了。
当马户的车队刚进入山陕境内时，无数难民蜂拥而至，不但将粮食洗劫一空，就连马车马匹也都被哄抢夺去。马户怒不可遏，大声喊道：“你们这些刁民，难道就不怕王法吗？”哪知马户这样一吆喝，吸引了旁人的注意。
几个难民见马户手上戴着玉扳指，身上穿着锦缎，当时不由分说将马户按倒在地，将他身上的衣服扒了个精光，佩戴的扳指、玉佩也都被抢走。马户欲哭无泪，自家多年的积蓄就这样被洗劫一空。
那些灾民各自背着粮食一哄而散，像是一阵风一样，消失不见。马户光着身子无脸见人，最后从路旁捡了一张破草席裹在腰间，匆忙跑到衙门报官。县令听闻之后，心中暗暗笑道：“活该你倒霉！老百姓现在生死存亡之际，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法度，你想发国难财，被抢了活该！”
但是县令毕竟代表朝廷，只能好言安慰马户，说自己一定会严加追查，倘若找到为首的凶徒，一定会严加惩治，让马户回去听候消息。其实县令说的不过是套话，正所谓法不责众，那么多难民，自己怎么去抓？倘若弄不好激起了民变，自己可吃罪不起。就这样，县令将马户打发出了县衙。

马户见追回损失无望，只好垂头丧气回到陈留县。等马户到家之后，车行的众人将马户围堵起来，要马户包赔他们的被抢的车马。马户十分委屈道：“我的粮食被抢了，现在还没处找，你们的车马是被刁民抢走的，你们应该去找他们要去。”车行掌柜名叫季伯端，是陈留县令杨玮的小舅子。季伯端冷笑一声说道：“车是被你雇去的，我们不找你索赔找谁？倘若你不包赔也可以，就等着吃官司吧。”
当天下午，从衙门来了一伙官差，将马户绳捆索绑带到县衙，季伯端一纸诉状将马户给告了。县令杨玮自然向着自己小舅子，他先是将马户鞭抽棍打一番，然后责令他三日之内包赔车行所有损失，否则的话从重处罚。
正所谓民不与官斗，马户知道自己斗不过县令，只好乖乖照办。不过两百多匹马的价钱，并非一个小数目，而且还得算上马拉的架子车。为了包赔车行的损失，马户将房产田地变卖，这才勉强赔付车行的损失。
虽然马户官司了结，但此时的他无家可归，只好沦落街头。马户腹中饥饿，来到饭馆点了一碗面，又让伙计上了几个菜，外加一壶好酒。等马户酒足饭饱之后，抹嘴就想走人，小二将他拦了下来，客气地说道：“这位客官，麻烦您将饭钱给赏下来。”
马户上前给伙计一个大嘴巴子，怒目圆睁说道：“赏给你个大嘴巴子还差不多，你也不出门打听打听，陈留县哪个不认识我马户马大爷？”伙计被打得一个趔趄，指着马户说道：“好你小子，吃白食竟然还敢如此嚣张打人，有本事你别走！”
伙计到后堂一咋呼，掌柜、厨子、伙计全出来了，加起来差不多有十几条壮汉，个个手中都拎着家伙。
掌柜瞥了一眼马户，冷笑一声说道：“原来你就是马户，听说你想发国难财，结果得不偿失将家产全部败光，你这样丢人现眼的货，不找个粪坑淹死，竟然还敢来我店里搅闹，今天我要是不好好教训你一番，你恐怕不知道我殷境常的厉害！弟兄们，给我狠狠地打，打死了算我的！”
这家饭馆的掌柜名叫殷境常，早先是做屠夫出身的，性格颇为凶狠。原本陈留县有四五家卖肉的，结果都被殷境常给赶跑了。殷境常做得独门生意，积攒了不少钱财，后来盖了这间酒楼，平日招揽四方客商打尖住店。

众位伙计见掌柜这样发话，将马户按倒在地一顿狠揍。尤其那位挨马户掌掴的伙计，他直接抄起顶门杠，朝马户的头上砸去。马户见势不好，连忙双手抱头，结果只听得“咔嚓”一声脆响，马户的胳膊被应声砸断。
殷境常话虽然说得很，但是他也怕闹出人命官司，于是命令众人住手，对马户说道：“本大爷有好生之德，今日暂且饶你一条狗命，倘若下次再让我遇到你，就没有这么便宜了，赶紧滚吧！”说罢，几个伙计将马户像扔死狗一样，丢到街头。
当时街头围观的百姓有很多，众人指指点点道：“这年轻人有手有脚干什么不行？偏偏学人家吃霸王餐，被揍成这个熊样一点都不亏。”马户羞愧难当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既然城里已经没有他的立足之地，索性自己就逃到城外，找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。
马户踉踉跄跄朝城外走去，他也不知道走了多久，眼看日暮西沉，他靠在一棵大树旁昏昏睡去。到了二更的时候，突然起了很大的风，与此同时，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。马户又饥又渴，而且浑身疼痛。他勉强挣扎起身，四下胡乱摸索，希望能够找到一些吃食。
马户大概走了有二十多步，隐约看见前方摆着一张桌子，马户定睛一瞧，只见桌子上摆着各种杯盘碗碟，鸡鸭鱼肉应有尽有。这下可把马户给乐坏了，看来天无绝人之路，此话一点不假。马户当时也是饿极了，也不管这些饭菜是哪来的，有毒没毒，只管打开腮帮子撩起后槽牙，胡吃海塞一番，一直吃到沟满河平，食物堵到嗓子眼这才肯罢休。
马户也没想想，平白无故荒郊野外怎么会有这么多珍馐美食？他不知道的是，当天正好是七月十五中元节，按照风俗亲属都会到坟上给亡者上供祭奠，马户吃的那些食物，正是附近村民给亲人逝者准备的供品！
等马户吃饱喝足之后，心想倘若能够再找个地方避避雨，然后美美睡一觉，那就舒坦了。马户深一脚浅一脚，在黑夜中艰难前行。最后马户实在走不动了，靠在一块石壁上休息，也不知道马户触碰到了什么机关，突然轰隆一声巨响，石壁翻转过来，马户坠入一个无底深渊。
马户双眼紧闭，以为自己必死无疑。哪知他降落的速度越来越慢，最后落到一张柔软的床上。马户缓缓睁开双眼，只见自己躺在一个金碧辉煌的房间内，在他床的四周站着十几个婀娜多姿的美人。

马户吃惊不已，喃喃说道：“我...我...我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，这是哪里？”在场的美人掩面而笑，其中一个身穿黑裙的女子走到马户面前，娇声说道：“这里是罗刹海市，公子与我们众位姐妹有缘，故而我们今日才能够相见。既然公子已经来了，就安心住在这里就是。”
马户挠了挠头，中原的四府八县自己都去过，唯独没听过罗刹海市这个地方。但是马户转念又一想，管他呢，既然这个地方有佳人陪伴，又不用风吹日晒，索性当成安乐窝，在这享受人间极乐。
罗刹海市当中全是女子，只有马户这一个男丁，在这个地方，不用顾及什么仁义廉耻，当马户与其中一个女子行云雨事时，其他女子则在一旁等候。为了能够雨露均沾，做到绝对的公平，马户不得不从清晨忙到三更，有时一天下来连半个时辰的觉都睡不成。
很快，马户的身体便吃不消了，按照这种劳动强度来说，莫说是他一个普通的人，哪怕就是铁杵也得给磨没了。为了降低劳动强度，马户将这些女子分成两队，每日耕种一队。再到后来，马户又吃不消了，劳动强度一降再降，最后每天只能进行一次，而且时间限定在一刻钟以内。
这一举动引起了众人的不满，那些排名靠后的女子直发牢骚，自己岂不是要等到个把月之后。有些女子悄悄找到马户，对他说道：“我劝你不要与周荷花走得太近，你别看她整日穿着一袭白裙，看上去冰清玉洁，其实她是白骨成精。还有那个姓潘的黑寡妇，她其实是蝎子成精，倘若哪日你俩云雨时，它一时忘乎所以，就会将你的三寸丁夹断，死在她手里的男子不下九个！”
马户听罢之后，吓得血都凉了。但是他转念又一想，或许是眼前女子因为排名靠后，心生不满故意编排谣言来诽谤他人。在马户眼中，这些女子都是可爱至极的绝代佳人，怎么可能是妖精所变呢？
对面女子看出了马户的心思，悄声对他说道：“我知道这个事实你难以接受，倘若你想验证我说的话真假也不难，明日是月圆之夜，到三更之时，月光照在她们身上时，你将尿液涂在眼皮之上，就能够看到她们的真身了。”

马户半信半疑，等到了次日夜里，马户佯装睡着，约莫到了三更之时，皎洁的月光从窗外透了进来，正照在众人的身上。马户按照女子的叮嘱，将尿液抹在眼皮之上，当马户再朝众人看去时，吓得两腿瘫软，跌坐在地上。只见那床上躺的哪是娇艳的美人？分明就是一群妖魔鬼怪！
这群妖魔里面有的成精的白骨，有的是斗大的蝎子，还有像猪一样的蜘蛛，那个告密的女子也非人类，而是一只九尾青狐，浑身散发着一股腥臊的味道。
马户有心想跑，但是又不知道如何逃离这罗刹海市，倘若稍一疏忽，被这些妖怪发现，恐怕自己凶多吉少。马户躺在床上辗转反侧，直到天明的时候，马户这才想出一条对策。等早饭用罢之后，马户对众人说道：“最近我身体每况愈下，不能够让众位娘子尽兴，我常常心怀愧疚。我听闻阳谷县有位西门大官人，此人擅长房中之术，而且他开的生药铺里有各种名贵补品，我想跟众位娘子告两天假，去拜会一下西门大官人，到时好回来陪众位娘子尽欢，不知众位娘子意下如何？”
众妖听完之后大喜，白骨精走上跟前说道：“公子速去速回，莫让姐妹们久等，倘若能够将西门大官人也带来，就再好不过了。”说罢，白骨精念动咒语，房间的石壁打开一个小门，当马户走过小门之后，这才发现自己又回到当初自己偷吃供品的地方。
马户仔细打量自己方才走出来的地方，那哪里是什么罗刹海市，分明就是一座大墓。在大墓的正南边立着一块石碑，上面刻的是一些自己不认识的文字。马户向当地人打听，这才得知，相传在远古时期，炎黄二帝和蚩尤在中原大战，当时死伤了无数的将士，皇帝统一华夏之后，将这些战死将士集中埋葬在一个大墓之中。
这么多尸体堆积在一起，无意之中养活了墓中的蛇蝎毒虫，这些蛇蝎毒虫吸收了将士们的怨气，渐渐就修炼成了精怪，平日没少蛊惑路人，马户就算是其中一个。
马户得知真相之后愤愤不平，没想到自己竟被蛇蝎毒虫骗占了身子，他怒不可遏，从村民家中借来一把铁镐，将大墓凿开一个窟窿，然后顺着窟窿往墓中塞了许多油松，最后一把火将油松点燃，同时将洞口用石头封死。
要知道，在墓中烧火，就好比烧窑一般，大火在墓中烧了三个昼夜，起初的时候还能听到墓中传来哀鸣嚎叫声，到后来嚎叫声消失，只剩下噼里啪啦木头燃烧的声音。直到最后洞内飘出阵阵肉香，马户这才扔掉石头，打开洞口。
附近百姓得知马户在古墓中烧妖怪，纷纷过来看热闹，只见马户从古墓中拎出被烤焦的巨蝎尸体，九尾狐的尸体等等。众人对马户称颂不已，说他是当之无愧的英雄。然而，马户还是高兴得太早了，就在他沉迷在众人的吹捧声时，突然小腹胀痛得厉害，最后肚子越鼓越大，当他的肚子大到如牛一般时，突然“砰”地一声巨响，马户的肚子炸裂开来，五脏六腑炸得满天飞，黑色的血液从他体内缓缓流出，看上去十分骇人。

原来，马户在古墓当中，与这些妖怪日夜寻欢，身体早已被尸毒所侵。马户将白骨精等妖怪用火消灭，由于兴奋过度，导致尸毒发作，故此才暴毙身亡。在场之人吓得四散而逃，也没有人敢为马户收尸。当天晚上，天降暴雨，古墓旁边的那座土山发生了坍塌，土石裹挟着泥沙将古墓连同马户他们的尸体全部掩埋，等次日人们再去看时，已经找不到古墓的踪迹。
后来，这个关于罗刹海市的故事便流传下来。
也有人说，这个马户就是唐僧的第九世，后来马户转世投胎成了唐僧，奉唐王之命西天取经，在取经路上再次遭遇白骨精等人。而白骨精等妖怪之所以一心想要害死唐僧，就是为了报前世火烧之仇。但是至于真相如何，我们就不得而知了。神话故事，一听一乐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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